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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的一生,总会经历意外的悲欢离合,经历突然的困顿和挫折。它们迎面而来,令人措手不及,茫然失据。当不确定的悲伤和压力不期而至,我们如何自处?如何坦然渡过?面对新冠疫情这场席卷全球的突发公共事件,财新文化携手北京当代艺术基金会,邀请艺术、公益、心理等各领域影响力人士,以观察和内省,谈生命的认知,谈心灵的释放,谈个体的担当,以期在共情中连接彼此,感悟生命,面向未知,向阳而生。

 

 

 

吴超和夏维伦,两位跨领域艺术家,定居广州。他们致力于探索艺术与生命力的关系,实验艺术在精神领域的工作方法。2014年发起“植物人唤醒项目”,力图让人文艺术进入医院,让艺术精神人间化。

11年前,正值盛年的夏维伦被确诊脑瘤,手术后偏瘫失语,在妻子吴超的影响下开始画画。夏维伦认为,生病之后幸福才真正开始,他是一个“快乐玩耍的小男孩”。如何持续不断地推进自我精神建设?如何用艺术唤醒植物人?

 

——编者

 

 

 

△夏维伦的绘画作品

 

 

《众生问》:你们认为理想的生活和环境是怎样的?现在的生活是你们想要的吗?

吴超&夏维伦:生活和环境本身没有好和坏,有了我们这个主体,才有理想的或是不理想的之分。艺术家想改变生活和环境,艺术首先能做的是唤醒自己的意识,不让平庸之恶把生活和工作都变成麻木的程式,把什么都看作实现某个目标的不得不完成的步骤,使自己失去了超越规范的感知能力、想像能力、创造能力和愉悦能力,实际上失去了独立和自由,成了一个“植物人”。没有理想的我们,哪有什么理想的生活?现在的生活是我们想要的,很满意,而且觉得未来越来越有趣,会走向何方何处,很值得期待。

 

《众生问》:2020年以来的疫情经历对于你们的理想、原则及自我认知是否有所改变?

吴超&夏维伦:这场疫情更让我们发现在社会上“植物人”比比皆是:滥吃野生动物的、屏蔽疫情信息的、随意对待捐赠的、在冲动下盲目转发扩散的……我们不仅应该艺术唤醒植物人,还应艺术唤醒社会上的“植物人”。现在看来,唤醒后者更紧要。另外,我们强烈感到在疾病现场,医务人员、患者及其家属十分需要人文艺术。在很多人生命的极端状态下,他们的精神正经受煎熬,需要擅长精神抚慰的艺术、心理学和宗教等方面的人士进入医院。这些都是人类文明在灾难的现场应该出现的,但却长期缺失,尤其在中国的现状下,艺术离人们的生活如此遥远。我们希望推动艺术精神人间化,让艺术进入每一个人,哪怕只是做一餐饭,走一段路,在这个过程中保持自我的精神。

 

△吴超和夏维伦的作品《能量》

 

 

《众生问》:你们喜欢独处吗?隔离期间的状态是什么样的?

吴超&夏维伦:我俩像蓝精灵,喜欢在森林安安静静地采蘑菇,做游戏。隔离期间,我们一起看了很多书,有很多次让我们自己思路大开的讨论。也画画、做一些心理分析游戏、去无人的野地闲逛。正好慢慢筹建生命力学院:思考它的目标、意义、具体开始的方法,种植物、粉刷、改装工作室空间……准备为共同体培养更稳定的力量。很喜欢这种世界节奏放慢和安静下来的感觉,这才是人的自然节奏,时间让人们不得安宁。

 

《众生问》很多人在隔离期感到孤独和焦虑,你们怎么看待这种情绪?

吴超&夏维伦:在孤独和焦虑的时候,不妨安静问问自己,你缺少什么?你会发现自己什么都不缺少,其实是很富足的。当社会停摆,社会角色停止运转,难免会焦虑。社会角色之外,你能感觉到自己的特质是什么?你应当以怎样的身份生活在这个世界上?需要在社会节奏之外找到自我节奏,这是一个逐渐探索的过程。当精神世界足够强大时,面对强烈的社会变动,我们受冲击很小,我们能守护好自己的当下,不妨自问:如果我们在疫情区,需要我们做什么,我们怎样才有力量去面对。

 

 

△吴超的作品《记忆之尘》

 

 

《众生问》:你们曾经遇到过的最大困难是什么?

吴超&夏维伦:2009年,夏维伦突然检查出脑瘤,手术后出现偏瘫失语,而且肿瘤还有复发的可能,一直断断续续地做康复和治疗。不过,现在看来,人生给我们出的难题成了我们不断得到启发的契机。从那时起,我们两人开始一起做艺术,我们越来越深入地看到艺术影响生命的力量。

夏维伦常说:“病后才是真正幸福的开始。”也可能由于这场疾病,我们发起了艺术唤醒植物人,发起了生命力研究共同体,接触到更开阔的人群与知识。到了40多岁,虽然疾病的难题依然在,但我们感觉新的生命历程才真正开始。

在真正的困难面前,我们或者被掩埋或者超越,没有第三条路可走。所谓被掩埋,就是很多中年人变得很黑暗很胆小,对世界缺少信任。我们相信他们一开始不是这样的,只是在困难面前没有超越它;一旦退回去了,就是被掩埋。超越也不是硬邦邦的,其实需要很多放松和弹性,是活泼的。

 

《众生问》:怎么看待艺术的疗愈作用?

吴超&夏维伦:艺术是允许人的,这就是说,什么样的人在艺术创作中都是被允许的,这一点就是非常疗愈的,因为我们在这个世界上可能是不被允许的,很多时候是效率化和统一化的,是需要面具的。艺术是一种更模糊的直观本质,不做二分,是一个精神乐园,比如你看夏维伦的头像那张画,艺术允许你像小男孩一样在混沌的世界放松和游戏,这是艺术的疗愈。

 

△夏维伦自画像

 

艺术疗愈的有效和无效是非常弹性的,你无法要求艺术标准化和效率化。我们总是企图把事情放到标准化的框架里,取得可以推广的方式,像西药做临床实验一样,但是,这样人文学科大部分疗愈都不起作用。艺术疗愈和人的关系,不是给予与接受的关系,不像标准药物,我等着艺术家给我吃药。艺术的作用是唤醒人的感知能力和反思能力,可以让每个个体的心灵从释放开始,找到他的路径,需要参与者,是靠近和接纳的心态,而不是购买和立刻见效的心态。我们在医院推广植物人唤醒,很多患者和家人都不太了解我们在做什么,还在意识盲区。很多人认为,我生病了,我要购买一种药,这个药物要马上见效。没有患者和家属的主动参与,很难让艺术生效。

我们目前社会的意识形态,购买和立刻见效,这种心态很容易出现精神问题的闭环问题。

 

 

 

 

△夏维伦的绘画作品

 

 

《众生问》:您最希望改变的事情是什么?

吴超&夏维伦:我们最希望大家改变观念,生成一种有生命力的意识形态。首先将自己看作一个身体与精神合一的人,再以这样的态度面对生活和工作。实现全人治疗,而不只是医学一个学科在与疾病战斗;实现全人教育,而不是学科分裂的职业镙丝钉。

 

《众生问》:请你们推荐疫情期间阅读并喜爱的书籍或者电影、艺术作品?

吴超&夏维伦:我们推荐电影《寂静人生》。这部电影讲述的是,人如何在重复的工作中变得麻木。电影主角是一个政府职员,处理无人认领的尸体。他和其他人不一样,他把这些人看成有故事的人。我们觉得他收集的作品是珍贵的艺术作品,一点不亚于美术馆。

如果有精神向往,人就是活跃的,就不是平庸的,机械的。电影主角有很多工作不在数据统计范围内,超出工作的范畴。我们太在意被考量的部分了,人变成庞大机器的编号;只有被机器考核统计的工作,才是值得我们努力的。慢慢地,我们就被修剪成没有自我感觉,缺少自我判断,没有想像力的状态。疫情期间我们常常谈论的“平庸的恶”,就来源于此。把生活中做的事,变成迈向某个目的地的程序,周围很多人都是这样的。

主人公虽不是艺术家,但他做的事就是我们主张的艺术——一个人的宗教。艺术是一种面对平庸与无解的人生的态度。艺术不仅是一个作品,艺术可以是创造的、活泼的人生状态,艺术品可以在生活中随时发生。

 

《众生问》:你们幸福吗?

吴超&夏维伦:我们幸福,虽然拥有的很少。我们闻着死亡的气息,安静地刻画生命的意义。

 

 

疫情带给你什么改变吗?你掌握了什么和自己相处的新办法吗?或者,如果你有更多想要提出的问题、想要看到的解答人,欢迎留言、评论,也可以发送邮件至ask@caixin.com与我们联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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财新文化携手北京当代艺术基金会,邀请艺术、公益、心理、健康等领域影响力人士,推出专题栏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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